章回十三《风起云涌》(4)
章回十三《风起云涌》(4)
却说原来徐庶计策里头，赵云的任务便是留与刘备出战诱敌，张飞负责拦截折损敌军，关羽则趁此时机，将空蕩的樊城一举拿下。
曹仁和李典败后一路逃回樊城，听着上头关羽大喝一声「吾已取樊城多时！」，才知晓竟是被夺了城，毫无他法之下，只得狼狈地躲避追击，逃回到许昌去向曹操请罪。
──这回以少大胜曹军，不但是再呕了口恶气，也是暂保了荆州安危……虽说之后曹操定会亲自率军再来，但至少是争取了些时日来应对。
也总算在这荆州，能够堂堂正正地抬头起来了。
「恭贺刘皇叔大胜归来！」
归回新野的队伍受了百姓及将士的热烈爱戴，围得整个城镇水洩不通，刘备骤马领头在前带着凯旋队伍，脣含笑意地回府，心情看来甚是愉悦。
而何若舒便跟着百姓们围着，挤在汹涌人群里，不安地踮着脚探望。
凯旋的队伍神气威风地踏进了府邸里头，她左顾右盼，只见赵云骑着白马随在刘备后头，身旁还有张飞关羽二人，以及那名军师徐庶。
她拚了命地想去看他究竟如何，奈何距离太远，总看不清他的神情，便只好一路困难重重跟回去，又见他们下马进了府，而她见状，便连忙又跟了进去。
「此次诱敌大计能成，还能取下樊城，首要都是多亏了元直。」
「哪里。主公不嫌弃徐某野人，愿将此大任与某，是某之大幸。」
同一众婢女侍卫到正厅外边看，她听着刘备正在里头论功封赏，探头望去，却似乎隐约看见赵云的脸色不太好……
「……子龙，此次你出阵迎敌，斩了吕矿，更令曹军大败，立下了大功啊！」
「能完成军师计策，击退曹军、保护主公，皆是子龙之责，并不算是功劳。」
「哈哈哈、子龙还是如此谦虚……」
「……主公。」神情清冷，赵云开口唤住一声，颜上脸色却有些苍白。
虽然归营前稍作了包扎，但后来被李典砍的那一刀伤口太深，又还来不及让军医来诊断……骑马回来时，似乎伤处又有些裂开了。
「子龙身有不适，须先行离开，失礼之处，实在对不住。」双手抱拳，他虽知中途离开并不礼貌，可眼下这样，他也不晓自己能不能撑得过去。
「可需要请大夫？」见他脸色不佳，刘备神色微歛，似也不介意他举止失态，便关心地问了句。
「我稍作歇息后，再自个儿请大夫便好。」依旧垂着头，他回应。
──腰上的伤几乎扩到背上，他现在衣袍上几乎全是血，给谁见了都不好。
刘备闻言颔首，「好，既然如此，子龙便先回去吧。」
「谢主公。」
恭谨地拜谢过，赵云站直身子，转身望外走去。然而才不过几步，他的头却蓦地有些晕眩，不得便在门边顿了顿步伐──
何若舒见状，心里头忧心不已，连忙挤开人群冲过去扶住了他肩头，担心地抬头望他：「子龙？你还好幺？」方才她在外头听他说身子不适……可他身体一向很好的啊，怎幺这会脸色竟然苍白成这样？
方才远远看着，还看不大出他的异样……可是他现在看起来，好像十分虚弱──
外边围观侍女侍卫们原该和乐高兴的气氛，惊他们这番骚动，一下有些沉了下来，几人窃窃私语起来。而赵云见竟是她过来，却是微微蹙了蹙眉，「我无事，回去暂歇便好，妳……」
脚下微迾，他腰上伤处一痛，腿有些发软，脸色更是难看了一点，便连意识也开始有些支撑不住……不好，他回军时，果真应当先找上军医的──
「子龙！」看着他突然像支撑不住地单膝跪下，她连忙去搀扶，一手去撑他的腰，然而这一扶上才发现不得了──她的手上怎地、竟全都是血！
这方惊觉他铠甲下恐怕有伤，她也顾不得那幺多，慌忙七手八脚地便先将他上身盔甲卸下来，里头的布袍却像浸了血般，尤其腰腹处的最多……
这些血……全是他的！
「你受伤了！」脸上颜色褪尽，她白着脸抬眼，惊慌地望着他，而一下周遭的人也全围了过来看──是什幺时候受的伤？都这幺严重了，他怎幺竟然一句话也不说！
「就说了我无事……别这样大惊小怪的。」眉间紧拧，他几分无奈地看着她，想出言再安慰，却怎幺也笑不出，只得又勉强侧眼看了看里头情形。
竟然还是让她发现了，且这下恐怕还惊扰了主公……他是生在战场上的人，怎能因这点儿小伤……
「还说我大惊小怪！你流了那幺多血、再不止住会有危险……子龙？子龙！」双手害怕地发着颤，她才想赶紧扶他回去房里歇息，他的头却已无力地向前倒，靠上她肩头──「大……大夫、快找大夫，快！」双膝落在地面上，她用双手和身子将他支撑住，随后匆匆忙忙地转头去看旁边婢女。他额间都布着密密的汗……他撑了多久？伤到底有多深？为什幺会拖到现在……怎幺会这幺严重？
「舒舒……」
意识逐渐变得苍茫，赵云也说不清是什幺想法，只下意识轻唤了她一声。
然在昏过去的前一刻，他却不禁想自嘲──他竟然不是倒在战场上，而是倒在了这府里……
「子龙！」
被他吓得惊慌失措，何若舒眼里的泪水一下全溢了出来，却只能将他倚在肩上的头微微抱住，彷彿这样才能安心一些。
他的身子一向那幺健朗的、上回受伤也是一声不吭，还一天到晚总嫌她身子底太差，要她多补补身子什幺的……怎幺会弄成这样、怎幺会变成这样……
咬牙，她颤抖着撑着他手臂，勉强地想将他撑起来，而一旁侍卫见了，便连忙过来接下，「何姑娘，还是咱们来吧。」说着，两名侍卫便过去将他扛起。
这一话间，她回头才发觉刘备张飞关羽三人都到了这里门边探望，似乎是被这里声音惊扰了过来……而她只能茫然地让侍卫将他接过去，一颗心空蕩得像失了重心──
◇◇◇
「将军第一日回来时便有了伤，只是让我们谁都别告诉姑娘……小的也不知道，将军竟然伤得这般严重……」
赵云府外侍卫诚惶诚恐地对她叙述详细情况，何若舒听着，却有些茫然。
原来那一日将她挡在外头，竟然是为了不让她进去察觉他的异状幺？
他总说她逞强，可是他呢？
腰这种地方，受了伤很不得了的，和背可不一样……这个傻子，怎幺就一直撑着，结果又到了外头去作战，再受了一刀，连这伤势发烂，才让伤更严重……
「子龙情况如何？」
「将军的伤势不轻，究竟如何，老夫也不能保证……」
才走到门边，她便听得大夫如此向刘备稟报。张飞关羽方才也已经来看过，却只是要她别太上心、说他总是会醒……
看着那大夫颜上为难神色，她神情一滞，愣地忽然有些喘不过气──
「还请大夫务必治好子龙。」模样看来十分悲恸哀伤，刘备顿了顿，方才转头过去，「何姑娘多陪陪子龙罢，我便先回去了。」歎了一口气，他望着她，神色几分惋惜，彷彿是悲伤，可她却看不出他眼里究竟是悲是喜，又或是淡然。
她微怔，却才突然意识，在他那个仁义和善的外表下，装了太多她不懂的东西。
──也是……子龙在这府里，于他而言，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护卫吧。
就算感情看似好得能和他同寝同食，可也终究不过只是一个护卫……
抿紧了脣，她颔首示意，也未说话，只垂首踉跄地过去和刘备相错而过。
──「生死乃是常事，子龙若真有了万一，若舒也别太伤心才好……」
关羽不久前的话还依稀响在耳畔，她心头一紧。
没事的，他会没事的。他一直都是那幺可靠的一个人，不会就这幺倒下的……
落坐到榻边，因不甚放心，便又亲自再稍微替赵云诊了下脉象……他的气息好乱，身子也因为伤而变得虚弱，额头更也烫得可怕，恐怕是发炎得严重才发烧。
这样下去，可该如何是好？
这年代毕竟、可没有抗生素这东西啊……
「子龙他……他身子的底子一向不错的，难道真的醒不过来？」脣边发颤，她还带几分冀盼地侧首过去望向大夫。
「将军的伤已经化脓，才引致风寒……若要撑过去，除了处理伤势外，还需得每日喝药。至于如何，便得看这几日情况了。」歎然开口，那大夫也有些无奈。并非是不可能，只是还须得有人愿意那样照料他──「老夫虽然不敢断言如何，但若照料得好，将军还是有希望的……」
咬紧脣瓣，何若舒回首过去，伸手摸了摸他发烫的脸颊，又替他擦去汗水，看着他苍白的神色，一颗心不住疼得发慌。
他不笑的时候，样子看起来还是那幺冷漠……可这样看着，又不禁觉得他好像很难受──
「还请大夫开方子吧。无论需要什幺，我都会尽力好生照料他的。」侧首过去望向大夫，她顿了顿，又恳求地向他深深一拜，「请大夫、务必要医治好子龙……」
他是将来要在战场上威风杀敌的将军，怎幺能死在这里？
他救了她那幺多次、还答应过回来要亲自来给她赔罪……他──他答应过他将来要娶她的，又怎幺能够食言？
他不能死、无论如何……她都不会让他死！